流明觉得身上发冷。
他已经有太久没有吃饱了,身上产生的热量不足以使他抵挡黑暗山脉中的寒雾。
每一次驻足,他都会在歇脚处燃起一簇小火堆,不仅是为了烤熟食物,也为了给寒冷的身体提供一点额外的热量。
但是现在不行,他来不及生火,就已经被阴影狼盯上了。
寒冷与饥饿在侵蚀他的意志,转生异世界后几乎从不闭上的双眼也为他的心灵带来极大的困倦。
这样下去……首先撑不住的一定会是他。
竭尽全力睁开的双眼忽然颤动了一下,瞳孔出现一瞬间的失神,尽管流明已经很快地回过神,可直到他的双眼重新聚焦时,阴影狼张开的血盆大口已经朝着他脖子咬来。
“——畜生!”
紧握着单刀,一刻不肯放松的他极为迅速地抽刀,然而由于时间仓储,他已无暇将刀刃立转,做出攻击的姿态。
双手握住刀柄与刀刃,树立着卡进阴影狼的口中。
这畜生已经饿极了,流明甚至可以看见他皮肉下的肋条。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它的力量还是这么大?
只是靠后背贴在岩壁上,流明才没有被扑倒,可即使如此,阴影狼的扑击也给他带来了极大的痛苦,这种感觉……就像被一辆快速行驶的黑色高级轿车给撞上了一般。
右手握着刀柄,左手紧握刀刃。
掌心处已经被刀锋割破,不断向外流出鲜血,就像流失实质的生命力一般。
刀锋在阴影狼口中锵啷作响,这野畜生,牙口好生锋利,这样下去,要不了多久,这刀刃非得给它崩断不可。
流明知道自己的性命就决定在这一小会儿里了,他不能输,他不想输。
他要活着,想要活下去。
为了活下去,他什么都可以做!
也不知是从哪里爆发出的力量,或许是回光返照吧,流明竟然真的在最后用双臂的力道将刀刃推开了。
狼的四肢在不安分地刨动着,尽管爪子并不是阴影狼的主要攻击手段,可那算不上尖锐的指爪还是在他身上划出许多狰狞但却不致命的伤痕。
疯了,疯了,血的味道让这两个家伙都疯了,流明的眼眸『充』)血,现在的他什么也不想,他只想着厮杀,要想活下去,他就只能厮杀!
至于阴影狼也是一样的,它渴食血肉,虚弱如此的它,想要活下去的唯一方法就是杀掉眼前的猎人,吞噬他的血肉,然后才能有余力逃离山谷。
突然,流明紧握着刀刃的左手松开了,因为失去双手力量的支撑,刀刃不再能死死地卡在阴影狼的口中,它也一样可以趁此机会脱离,然后再向流明发动攻击。
但是,流明怎么可能给它机会?
一瞬间的松懈,只是因为他觉得双手僵持着无法发动有效的反击,既然如此,腾出一只手,给你一丝机会又何妨?
在?吃了吗?没吃的话……
“吃我一发上勾拳!”
由于流明的右手一直抓握着刀柄不肯松手,所以只一两下的纠缠还是不能使阴影狼甩开刀片的。
然而,就在这时候,流明所腾出的左手已经准备好了,五指紧攥,猛地挥拳上击,径直打在那畜生的下颚。
只听得嘣嚓一声,也不知是刀刃崩了还是狼牙断裂,不管是哪一种,流明都知道,这头狼一定讨不了得好。
阴影狼的挣扎稍有减缓,他知道这是他的攻击产生作用了,趁此机会,他或许或许就可以解决掉这个隐患。
于是,流明用了大力气把刀刃从狼嘴里抽出,抽空瞄了一眼,刀身被狼咬过的一段产生了些许裂纹,虽然没被直接咬断是件令人庆幸的事,但是武器上出现裂纹还是是流明的心中出现一丝阴霾。
可是,日子总是要过,人总是要活,在这样的时代下,哀伤是在富足时才有的余裕——尽管大多数时候人们都不富足。
不能使机会滑走,快抓住它!
流明的右脚蹬地,左手护臂如同格挡一般区隔开阴影狼与自己的距离,同时也为自己转动手腕挥舞剑刃留下了活动空间。
阴影狼从那一瞬的恍惚中脱离,它在向后倒飞时四足着地,十分迅速地调整成平衡的姿态。
紧接着,流明便骤然向前飞扑,手中单刀翻转,正欲一刀劈向阴影狼的面门时,脑海里突然会想起部族里猎人师傅的教诲。
“流明,你要记住,老练的猎人会在面对不同的野兽时选择相对应的攻击方式。”
“野狼这种畜生,铜头铁骨豆腐腰,如果你在它的侧面,那就一矛刺进它的肚子里,不要犹豫。”
野狼的头打不得,阴影狼的头更不行——流明已经吃过一次打狼头的亏,如果他第一次没有试图劈开这只狼的狼头,就不会和它陷入缠斗,也不会在后续颤抖中坠下山崖。
但是刀刃已经落下,再想收手依然不可能,流明只能尽力偏转方向,力图从脖颈出砍掉它的头颅。
但,就只是这短短一瞬的犹豫,就使这畜生调整好了姿态,不仅扭转了头颅方向,一下子躲开他竭尽全力的劈击,而且还让顺势跳起,重新对流明发起第二次咬喉。
刀刃在没入泥土时几乎是没有阻塞的,可流明分明感觉到,自己在提刀时,刀身上仿佛被附加了万钧之重力。
现在才试图提刀已经来不及了,流明的攻势已尽,现在正是他力竭时的真空期。
“呵~你这畜生倒是精明,竟然能主动抓住我的空挡,光这一点我就已经自愧不如了。”
既然抬不起刀,那就干脆不抬了。
在生死一瞬的时候,流明的心跳加速到无以复加,再然后,便听得一声重重的“砰”!
……心跳的感觉停止了。
流明再也听不到那鼓动的生命之音,也感觉不到胸膛中那团火热的血肉为他继续发热。
身体的温度在流失,他很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温度正随着时间一点一点地流失出去,而且,不再回归。
阴影狼的动作就像被按下了慢放键,流明现在甚至有时间看清它身上的每一根狼毛。
呼吸也随心跳一起停止了,流明觉得自己从未像现在一样像一具尸体。
他还能行动,在这如同被放慢的时间中,流明的行动却如平常一样无异。
【这算什么?回光返照吗?】
流明不知道那一声是不是他的心脏爆裂的声音,就算不是,保持这种不呼吸不心跳的状态,他也活不了多久了。
就算如此,就算他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甚至马上就可能死去……流明也不打算任由一头野狼吃掉自己的身体。
“我可是流明,流明·瓦尔纳!”
“我的部族世世代代生存于此,用刀枪与野兽搏斗,以铁和血换取族群生存的资格。”
“安德烈先生是猎人,恰卡卡长老也是猎人,瓦尔纳部族的所有人都是猎人,我们在黑暗中用剑与火开拓领地,用弓与矛狩猎。”
“我不能辜负他们的期望,我不能辱没先祖之名!”
“我,是取得了乌叶之证的流明,流明·瓦尔纳是一个真正的猎人!最强的猎人!”
流明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他隐约能感觉到,伴随这时间流逝,这具身体中将会有越来越多的东西被剥离,而他,可能再也寻不回。
双手抓住阴影狼的下颚——流明曾经学过狼类的狩猎方法,他知道狼的咬合力惊人,阴影狼这种魔兽的獠牙更是可以轻易崩碎钢铁——然而,狼的张力却不够强,在恰当的巧合下,哪怕是伤残的成年男人也可以抓住狼的口使它无法张嘴。
“喜欢咬是吗?小爷让你咬个够!”
流明低声怒吼着,轻易从土地中拔出原本拔不出的刀刃,然后迅速把刀柄横塞进阴影狼的口中。
“试试新的“骨头”好不好磨牙吧!不要吧牙崩碎了才好!”
流明说着,双拳紧握,从下往上猛地击打,正如他最初所做的那样。
“给爷碎!!”
狼牙的碎片飞溅,流明已经能看见,这头阴影狼的口中有半数的尖牙已经崩裂,如此惨状,怕是已经断了这头狼的捕猎手段。即使现在把它放归山林,恐怕也会因无法猎食而饿死。
然而流明不肯就此放过它,他早就没有怜悯之心这种东西了,在族人的物资匮乏时,在自己的肚子饿的绞痛时,在面对凶恶的魔兽时,怜悯心没有半点用处,反而会葬送了自己的性命。
“肘击·寸崩!”
一肘子撞在它的肩胛骨上,流明甚至听见了骨骼碎裂的声音。
再然后,他脑中突然产生一阵晕眩,他也险些因此摔倒,
流明知道,这是他的身体在向他求救,体内剩余的氧气已经不足以支撑他的生命……所有这就是最后一招了。
流明蹦起来,用一记鞭腿狠狠地抽在阴影狼的腰上。
那是看起来十分华丽而又飒爽的动作……如果他最后没有俯身摔在泥地里就更好了。
他的刀和阴影狼一起被甩飞很远很远。
辉石灯的水晶罩贴在他的腰上,灯罩中的命定辉石的光芒似乎在减弱。
流明的眼睛不肯合上……尽管他已经失去意识。
即使灯罩被河泥糊住,那颗命定辉石也在尽力散发着细微的光和热。
阴影狼的身躯静默着,偶尔的颤动似乎证明在它还活着,可是它身上的伤势已经不允许它继续活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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